從他醒來之後,芬奇沒再提過機器的事。里斯在他的病床邊守了三十六個小時,芬奇在寧靜的日光中睜開眼睛,空氣聞起來是淡淡的百合花香,天花板上有一個口香糖,黏著塑膠彈珠,不知是那個調皮的小孩扔上去的。他轉動眼珠,冷靜得像是真正的哈洛德‧芬奇就躺在那,下一秒就可以開始保護新的POI。而實際上不是這樣,他看向里斯,平靜地說:「叫我的律師來。」
里斯沒回答,只給他一杯水。芬奇一口氣喝光,又說:「不然威爾也可以。」
「你知道我是誰嗎?」里斯問。
「我需要知道你是誰嗎?」芬奇反問,語氣中沒有半點玩笑。
里斯站起來,走到外邊叫了醫生。護士把床搖高,醫生上前檢查芬奇的瞳孔與四肢,替他做了精密準確的生理檢查。里斯站在一邊,看他們翻弄芬奇的身體,看他的表情從平靜到疑惑,最後終於忍不住發問。
醫生湊到里斯身邊,說:「他好像不記得很多事。」
「智力呢?」
「沒有受損。」
好險哈洛德‧芬奇沒有變成白癡。里斯心想。這樣他還是有救的。
奇異的是他居然不怎麼擔心芬奇失憶的事情。
所有醫護人員都退出病房,只剩發呆的芬奇和沉默的里斯。他們都選擇不開口,像一場耐力比賽,直到里斯的手機突兀地鈴聲大作。他推開房門,站到走廊講電話。是傅斯科,絮絮叨叨地說他們又替他帶來多大麻煩,足足抱怨了一分鐘,然後,他才問起被炸飛的芬奇是否安好如初。里斯不動聲色地在電話這端皺眉,說,他很好,他剛醒,只是甚麼都不記得了。
傅斯科好像想說些甚麼安慰的話。里斯搶先一步,說,先這樣,晚點連絡。
等他推開門進去病房時,芬奇早就睡著了。
他們一直沒聊上話。
里斯沒有花很久的時間適應這個新哈洛德‧芬奇,一如他在各種環境中總能如魚得水,不受變因控制。他想,其實這樣何嘗不好,重新建立兩人之間的連結,不以過去的事件做為開端。他可以讓兩人眼前只看得見未來。
芬奇津津有味地吃著炸雞。
他把手指舔得嘖嘖作響,這是他第三塊雞胸肉。里斯坐在窗邊,翻著一本他其實不感興趣的書。他裝作專心閱讀,但眼角一直釘在芬奇身上。
「等你變回原來的你,你會後悔吃過這些炸雞的。」里斯說。
「我還是我,我知道我是哈洛德‧芬奇,而且我不後悔吃炸雞。」
他拿起汽水大口地灌,滿足地咂咂嘴。「你不吃一點嗎?」他問。
里斯搖頭。
「很好,因為我也只是隨便問問。」芬奇繼續埋頭啃食。
在飲食這方面,里斯和芬奇本來就有很大的歧異,現在更是往相反的方向改變了。他想念那個能夠同時推薦私房餐廳又不抗拒吃外帶食物的芬奇,口味不俗,也不抗拒同流合汙,他們會在徹夜工作時吃一些冰箱裡的冷凍披薩,或喝沖到淡而無味的綠茶。
芬奇似乎吃到累了,停下來伸伸懶腰,隔空將紙巾丟進垃圾桶。
里斯居然因著他無厘頭的舉動笑了。